台南都會報

嫦娥應悔偷靈藥，碧海青天夜夜心……
許你一支上上籤！——仲冬談籤詩
Grant you an A+ lucky stick -- Talk about stick in the winter

文 / 王耀東
農曆十一月逐漸進入寒冷的天氣，按時序習俗稱作「仲冬」，也叫作「冬月」或「葭月」，「葭 」指的是台灣人稱為菅芒花的蘆葦。菅芒花樸素無華，一般都生長在沼澤、濕地、河岸邊以及山海沿線的一些貧瘠地帶，但壯觀而蕭瑟的一大片菅芒花隨風搖曳，花開絮飛的十一月，卻也容易讓人陷入心情迴盪，加上年關將近，許多人容易產生焦慮和憂鬱。

不少人遇到心情低潮無助的時候，會到廟裡去燒香拜拜，就像外國人走進教堂一樣，當成心理慰藉的場所，真所謂「人無神，行無路」。我們如何與神交流感應？除了「博杯」擲筊的單向溝通之外，通常會透過「抽籤」的方式交感神靈，由神明賜「籤詩」以解生活上的疑惑，甚至以前移民時期王法不臧，人們相互的爭端、訴訟、買賣糾紛…等，也常會透過「博杯」或「抽籤」來解決。
     
「籤」也稱為「簽」，「籤詩」分別為向觀世音菩薩、關聖帝君、媽祖、保生大帝、城隍爺，註生娘娘…等等神祇所乞求的「運籤」；另一為向保生大帝、神農大帝、藥王大帝等醫藥神祇所祈求的「藥籤」兩種。除了上述的神尊會賜「藥籤」之外，有些祭拜玄天上帝和王爺的廟也有賜藥的服務，但大都以「手轎仔」經由「童乩」或「桌頭」的派藥來服務信眾，現在醫學發達已較少人接受這種醫療行為。

     
籤的規格
「運籤」或稱「靈籤」，相較於「藥籤」來的龐大但卻較有系統可循，一般分為「六十甲子靈籤」和「百首靈籤」兩種，當然還有很多廟宇採取其他特例，但上述兩種為最大宗。大部分媽祖靈籤和保生大帝靈籤採「六十甲子靈籤」，以天干地支編成六十首，另外觀音靈籤、關公靈籤、城隍爺靈籤、雷雨師靈籤則都採用「百首靈籤」原則，只有少部份廟宇有自己的規格，如少數的24首觀音靈籤、28首玄天上帝、30首註生娘娘靈籤…等。

「運籤」都是文人將一些歷史人物故事、歷代通俗小說、戲劇，加上流傳民間的神話傳奇，置於每首籤詩的醒目位置以為籤詩的「籤題」，來增加其故事性或用民間耳熟能詳的典故來解釋籤詩的內容，如觀音靈籤首籤「籤題」為「宋太祖黃袍加身」、雷雨師靈籤和關公靈籤首籤「籤題」為「漢高祖入關」、媽祖靈籤首籤「籤題」為「包公請雷驚仁宗」，「籤題」內容大致不出史書、詩詞、小說、戲劇、八卦易經，甚至於將一些民間俚語和咒語融入其中。主體「籤詩」部分都以七言或五言呈現有如絕句四句一組，但較不遵守平仄、押韻、對仗之嚴格要求。

一般「籤詩」分為上、中、下三種，也有分為上上、上中、上下、中上、中中、中下、下上、下中、下下等九種，還有依序分為上上、大吉、上吉、中吉、中平、中下、下下，比較特別的是台南的北極殿以「陰」、「笑」、「聖」的組合來排列，饒富古趣。至於「籤詩」好壞籤的比例，由於廟宇賦於鼓舞社會大眾，寬慰信眾的精神撫藉，所以上、中兩類總籤數都佔70～80％左右，而下籤的比例大概佔20～30％左右，並都以「無標示」處理而不直接標示「下籤」，真正標示出來的百首不過一、二，以模糊觀念隱實示虛各自解讀，以免讓信眾造成心理負擔，達不到舒緩壓力，鬆解心靈的信仰目的。

乞藥於神
在以前的台灣社會醫藥不發達，尚未建立良好的醫療體系，老百姓一有病痛常求助無門，更不用說當時恐怕也沒有足夠的金錢支付醫療費用，有病求神問卜在所難免，《重簒福建通志》〈卷五十八：台灣縣〉就直接指出：「居台灣者皆內地人，故風俗與內地無異。婚葬沿俗禮，以貧富為豐歉。俗信巫鬼，病者乞藥於神」，到廟裡求個藥籤抓帖藥回去煎煮後服食，俗話說「家內不如意，藥方煎未離」。但是現在科學昌明醫藥發達且有健保，由廟裡泛黃的藥籤籤詩就可窺知早已乏人問津，靜靜地掛在角落任其腐蝕變色。

一些年代較久遠的寺廟旁邊，都可發現古老的中藥店，這是依附於廟裡的藥籤而存在，在廟裡向神明求取的藥籤，依照藥籤上的處方向廟邊附近的中藥店抓藥回去煎煮，藥籤上所列的都是些像：茯苓、當歸、陳皮、麥冬、天花、木通、元胡、防風、藕節、黃苓、香附、甘草…等中藥材，所開的劑量相對的減少，大概都只給一、二錢左右，比較偏重在心理層面的治療；廟裡的藥籤也配合附近中藥店可以配到藥的處方來派發，因此產生各區域廟宇的藥籤處方和數量的不同。
       
根據首創鹽分地帶文學的台南北門地區吳新榮醫生，所蒐集該地區民間醫療藥種約有百種之多，其中包含內科及小兒科33種，外科及皮膚科43種，眼科、齒科、耳鼻喉科及其他14種，這些地域性流行的民間草藥，也都被列入地方廟裡的藥籤處方籤詩中。另有些信仰大神如保生大帝、神農大帝、媽祖信仰、關聖帝君、觀音菩薩…等則往往各廟相互依循複製使用藥籤處方，位於台南市的保生大帝廟「頂大道興濟宮」，將「藥籤」分為「大人科」、「眼科」、「小兒科」、「外科」猶如一家大型的綜合醫院，非常有趣，分別為大人科120首、眼科90首、小兒科60首、外科60首。至於一些鄉間野道祭拜孤魂野鬼的「有應公廟」則很少有藥籤的設置，否則，豈不是應了「請鬼拿藥單」的俗語了。

最早的乞藥神話
古時候人們生病的時候每每向神明求乞靈藥服用，最早的神話中就有「后羿射日」，跟據《淮南子》中說「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，嫦娥竊以奔月」，所謂「后羿」實為「羿」之所誤，而「后羿」者另有其人，傳為夏朝有窮國國君，曾代夏而有天下後為寒浞所殺(吳繼文，77﹒6﹒6 民俗周刊第21號)，「羿」和他的妻子嫦娥被天帝貶謫為庶民淪落凡塵，後歷經千辛萬苦向「西王母」求乞兩顆「不死仙藥」。西王母告訴他們每人服一顆則可長生不老，若二顆一起服用則可再昇天成神，羿就將兩顆「不死仙藥」交給妻子嫦娥保管，準備擇日共同服食，可嫦娥長久以來就一直怨懟受到丈夫的連累，日夜思念想回到天上重過神仙的生活，現在終於有了機會，嫦娥不動聲色暗自竊喜。
       
趁羿外出的一個夜晚，嫦娥獨自吞下兩顆「不死仙藥」，她的身體開始起了變化，輕飄飄的浮了起來，飄過閃爍金光的星辰，不能自己的飄進了皎潔的月宮，而沒有回到嚮往的天府，千百年來孤零零的獨守月宮，成了最寂寞的女人。李商隱詩云：「嫦娥應悔偷靈藥，碧海青天夜夜心」，這恐怕是自古以來男人大沙文主義對背叛女人最嚴厲的懲罰。

（作者 / 北科研院客座教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