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安路地下街不當建設,使五條港區被攔腰斬斷,撕裂許多人對臺南這座古老城市的共同記憶……
迷人夜景下的夢魘與傷痕
Nightmare and scar under the charming night of Hai-An Road
文‧攝影及翻攝/林建農
入夜後的海安路,許多人爭相在「藍晒圖」、「永川大轎」前拍照,不解為何夾雜破磚斷梁,甚至鋼筋裸露,有人還以為是這座「街道美術館」刻意裝置的藝術。
寬40公尺的海安路,350年前仍是台江內海汪洋水域,300年前形成海岸線,台江淤積出現許多港汊,郊商和居民疏濬開鑿為貿易興隆的「五條港」。目前海安路二段、民權路口東北側市場內水仙宮,曾是「萬水朝宗」的府城三郊總部,船隻進出港道人聲鼎沸,附近更有許多茶樓酒肆、青樓妓院。這些熱鬧場景在150多年前,文人詩作還看得到,當時有北勢街、南勢街,但沒有海安路。
(「藍晒圖」已成為海安路地標之一)
(神農街兩排街屋晚上景致特別迷人)
海安路的身世
海安路何時出現的?神農街尾出生的奇美集團創辦人許文龍,7、80年前在附近度過童年,黃越宏《觀念-許文龍和他的奇美王國》一書,形容當時神農街有如貧民區。
許文龍回憶,小時候附近許多木造破舊房子,藥王廟前地勢低常積水,一有錢趕快搬家。太平洋戰爭末期常有盟軍轟炸,日本人在密集又雜亂建物之間,闢出一條防火通道,就是後來的海安路。
曾為臺南市政府編寫《半月沉江五條港》的文獻委員范勝雄說,神農街前身北勢街很繁榮,但周遭多為勞動階層的苦力,大西門外風月場所更有社會底層人口,環境較為複雜。
范勝雄40年前曾擔任市府工務局技正,他說,1941年日本時代規畫「公道六」系統,海安路是其中一環,後來臺南市政府曾通盤檢討都市計畫。
海安路靠近目前中正路以南友愛街口康樂市場,是日本時代興建的「沙卡里巴」,民國50年代中正路、康樂街口新建「九層樓仔」合作大樓。寬僅9公尺的海安路,被視為中正商圈的延伸,整條路兩旁攤販群集,拓寬前幾乎是汽車禁區,機車、腳踏車勉強通行。
兩極化爭議
民國80年市長施治明任內,宣稱為改善市區中心交通,決定拓寬南北向的海安路,並闢建地下停車場和商場,優先收容攤販。當時中、西兩區尚未合併,市府強調地下街將讓舊市區「脫胎換骨」,沒落的西區「起死回生」。
這項大工程一開始就引起兩極化爭議,許多人提出警告說,海安路位於舊市區心臟地帶,就在以前五條港區域,破壞地下水文可能造成大災難。但新建工程仍在82年3月公告發包,此後官商勾結、偷工減料陰影籠罩,災害和糾紛不斷,做做停停居民苦不堪言,中正商圈生意至今一蹶不振。
(海安路地下街當年施工照片)
慘痛的記憶
中西區水仙里里長沈廉哲說,他家前巷道是西門城外的「外關帝港」,往西流入佛頭港。海安路地下街南北兩側連續壁,就像兩堵又高又長圍牆,將五條港區域地下水流截斷,下雨「碰壁」無處宣洩倒灌回民宅,他和鄰居地下室曾經一天淹水6、7次,門口常圍沙包,回想起來真是一場夢魘。他一度搬家又遷回來,但許多人從此出走,中西區人口流失,反映在議員席次減少。
沈廉哲說,地下街施工因人謀不贓品質有問題,應該下挖16公尺深卻偷工減料為12公尺。靠近民族路口連續壁一再滲水出現破洞,流沙致地層下陷,旁邊空地至今仍在下陷。聚福宮梁柱傾斜,牆璧龜裂,左側銀樓不勝其擾因此搬遷,10年施工期間出入通路受阻,許多主婦到水仙宮市場買菜,繞一大圈苦不堪言。91年底市長許添財任內開放地面通車,10年後的去年底,現任市長賴清德宣布局部地下停車。整個工程至今還沒全部完成,當年錯誤決策,後遺症不知能否了結?
就在地下街工程糾葛不斷時,赤崁文史工作室88年組織團隊進入神農街,向內政部申請「創造城鄉新風貌」計畫,4年分3期整理12間街屋,全段鋪石板路面、增設照明,並爭取金華府列級古蹟修護。在許多團體和居民努力下,神農街設法營造北勢街舊時丰采。
(海安路周邊商家現況)
省思的課題
海安路通車後,市府93年起委託臺南21世紀都市發展協會,分期辦理「美麗新世界」藝術造街,利用斷壁殘垣和畸零地,請藝術家和團隊佈展,三層樓高「神龍回來了」裝置藝術,吸引許多人潮。各種餐飲一家家開設,冷清的海安路熱鬧起來,展現新風貌的神農街,和周遭古蹟、廟宇成為遊客造訪景點。
赤崁文史工作室負責人鄭道聰引述義大利名建築師Aldo Rossi的話:「城市是市民的集體記憶。」他說,文化資產保存不是僅有古蹟,城市歷史也不應只是懷舊和鄉愁,要以更積極、全面性作法,形成一種共識和運動。海安路地下街不當建設,使五條港區被攔腰斬斷,撕裂許多人對臺南這座古老城市的共同記憶,造成無可挽回、難以彌補傷害。神農街整理保存這麼一小段,和慘遭破壞的不成比例,這是值得大家珍惜並省思的課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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